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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欧洲前,对那片城池多有遐想。一切无非都是对文化、浪漫、高雅与祥和的精准而生动的定义。这期望中的阳春白雪,均一一变为现实。但最终我们得到的比预期的多得多。那一次次下里巴人阿里巴巴的经历,让我和妹妹在本来就惊险丛生的旅途中,再一次次经受考验。若我们的预期像欧洲的艺术电影,那我俩后来的经历,就完全是好莱坞大片中的纯商业镜头。只是一切都没有剧本,更没有导演。
在将巴塞罗那内定为欧洲最适合长期居住的城市之一之后,我和妹妹心满意足地带着地中海的阳光和各种美味的余香又上路了。我们将经意大利穿法国尼斯返回我俩的另一个内定城市——巴黎。因为听说这边的小偷特多(想必是一些给黑手党提浆糊桶都没份儿的混混流落此地),我们又坐的是夜车,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在上过柏林的被盗一课之后,我和妹妹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了,并对我们孕妇相或曰袋鼠相的保钱方法进行了彻底的改造。我俩彻底摈弃了漂亮而又业余的钱包,代之以塑料薄膜袋,并将之贴入一结实而又小巧的随身包,外面穿上件大毛衣,绝对的便衣打扮。若这样还抵不住小偷,那阶级斗争的性质就不一样了,那就上升到要为谋财而不要命了。我和妹妹正互相壮着胆,冷清的站台上突然热闹了起来,一群高大的男男女女说笑着走过来。是帮美国大学生。我们顿时像找见了组织般踏实了下来。
上了车,我们与那群大学生比邻。看他们那个头,一个打三应该不在话下。我让妹妹睡在里排,我邻道而眠。想着有这帮美国兄弟的保护,我们大家应该能过个平安夜。我和妹妹开始眯瞪上了,大学生们还在聊天,听起来是几对男女朋友结伴出游。窗外漆黑一片,车内仍灯火通明。我们强制着自己作“白灯梦”。
妹妹一如既往地倒头就睡——有人能边走边唱,我的宝贝妹妹最大的本事是能边走边睡。不知她梦中做得是否仍是如何鼾睡。我睡觉轻,枕着车轮的震动找着自己的非兴奋点,找累了便开始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件东西击醒。睁眼一看,原来是有人从远处扔过来一个黑书包正砸在我脚上。那人走到车厢的尽头坐下了。我定了定神。这不是我的双肩背嘛,不好!我赶紧捅醒了妹妹。因为所有的细软都在身上,双肩背里只有照相机、胶卷、及一些日常用品。我一摸背包,果然,照相机不见了。我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们居然敢在我的眼前抢我的东西,还若无其事地将空包丢给我来挑衅。好无耻!好大的胆子呀!
如果说,一个城市的建筑是唯一留给后人的可触摸的历史,那照片对于我俩是同样重要的历史见证。我们的宝贝照相机日日辛勤地记录着我们的光荣与梦想、快乐与荒唐,现在岂能被别人窃取。我只有一个念头:打击盗贼收复失地。无比的愤怒让我迅速起身光着脚向车厢尽头走去。
走近一看,是四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均剃着光头。他们见到我微微一震,但继续着他们的若无其事,好像我根本不存在。我的怒火被他们的无赖点得更旺,我一字一句地吼道:GIVE IT BACK TO ME!(把它还给我!)他们几人开始交头接耳叽里咕噜,然后扔包的那个小混蛋向我摊开双手耸耸肩。他的这个动作在我的愤怒中更添加了鄙视的油料:你们连贼都不配做,连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勇气都没有。我加重了嗓音一个字一个字的抛出:GIVE IT BACK TO ME! IT’S MY CAMERA(把它还给我!!那是我的照相机!)!
我们僵持着。我的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他们坐着抬头迎着我眼中的怒火。我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几秒钟后,他们又开始嘀咕。然后,那个耸肩的从他们头儿手中拿过相机递给我:Here (给你)。他居然还略作无奈。
我再也不想多看他们一眼,扭头向自己的座位走。此时,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从椅背后探出的两排长长的脑袋在向我行注目礼。狭长的走道突然在我眼前有些深不见底。可见,他们一直在我身后注视着事态的发生。可没有人做什么。
我刚刚坐下,我们曾想象过的“保护神”邻居大个儿过来问候:Are you o.k.? (你还好吗?)我淡淡地答:还好。心中不免有些鄙视,刚才你跑哪去了。我禁不住地反问了一句:你们看见他过来偷我书包了吗?看见了,可是他把手放在口袋里,我不知他是否有枪……他自顾自地解释。此时,我简直无法忍受他的懦弱和虚伪了。远处的那四个小流氓起身走了。我坐在那儿百感交集。突然,身后的女孩大叫:我的钱包!是大个儿的女朋友在叫。刚才不是让你值班我们三人睡觉吗?那女孩的话里满是责怨。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偷走的,大个儿在心虚地辩解。此时,前面车厢也有人陆陆续续开始大叫自己被盗。我的护照钱包都不见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东女人在焦急地东翻西找,她的先生在一边不知所措。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突然有种默默的悲哀。我无法相信这满车的人都没有看到这四个小流氓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无耻地侵犯着他们。也许正因为他们的视而不见或是见而不敢怒,才让这几个小渣滓没有廉耻到偷窃过后在他们的眼前点数本属于他们的私人物品,没有得到教训的小流氓才敢如此猖狂。他们丢失的哪只是钱财,他们丢的更多的是做人的自尊、勇气、及惩恶的责任。
我起身去找车长报案,大个子也跟着我。此时列车已驶入尼斯。我们找到了一位法国站长。他听后依然是耸耸肩: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他们是在意大利那段做的案,我们现在在法国境内。从前在国内常听人说起铁路警察各管一段的戏言,没想到今天在我眼前变成了一个国际事实。那这些被盗的受害者怎么办?我被他的漠然激怒。他更加漠然地走开了。
我真觉得自己在看一出街头活报剧。大个儿、小偷、法国站长从不同的角度演绎着一个相同的角色——漠视。小偷漠视法律与道德,大个儿漠视自己的良心勇气,站长漠视自己的社会责任。这一切才造就了这节车厢上或许已经上演了多少次的荒诞。各种各样的漠视在侵蚀着社会的轨道,若不自省,我们的所谓美好生活之车必定不堪一颠,大家都会最终翻车。因为,我们每天每月每时每刻都无不在承受着我们选择的结果。脑中突然想起了一种熟悉的旋律:起来,不愿做漠视的人们,让我们的勇气扛起新的责任,全世界人民都到了自省的时刻,万众一心保卫良心。起来,起来,不要再让漠视吞噬我们的灵魂,爱己爱人让坏蛋无处藏身。
真不知这种高昂配上马赛曲,会让哪位大作曲家墓里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