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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这是一片诞生了普希金、托尔斯泰、契诃夫等一大批世界文豪的沃土,这是一个孕育出柴科夫斯基、肖斯塔科维奇、斯特拉文斯基等国际音乐巨匠的国度,这还是一个培育了列宾、苏里柯夫、列维坦、康丁斯基等人类绘画大师的民族。俄罗斯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曾经是北方的冰雪巨人,是让整整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神往的圣殿。
今天五六十岁的中国油画家可以说没有一个不是在俄罗斯的美术教育影响中成长的。我们派出了大批留俄人员向“老大哥”学习,光列宾美院五六十年代毕业的中国留学生就有几十人,他们学成归国后在中国各大美术学府都担任着重要的工作,培养教育了一批批美术人才,他们中间的许多人成为中国著名的艺术家;另一方面以马克西莫夫为代表的苏联著名的艺术家来华任教,学习苏联的美术教育形成了引进来走出去的双重途径。马克西莫夫把俄罗斯学院美术教育的精华——契斯卡科夫教学体系带给了中国,这个教学体系自中央美院一层层向下传播,在全国各大美术院校形成了以契斯卡科夫理论为基础的教学体系,独霸了中国美术教育近30年。以至我们已经可以用中国人的观点给其下定义——“苏派”。
30年代以后,全盘西化的主张在文化界也很有市场。评论家提出了全盘否定“苏派”的过激理论,为的是毫无障碍地吸收、研究、学习西方现代美术理论,中国美术教育中大一统的局面也被彻底打破了。 我是1984、1985年进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学习的。当时我们同学中的大部分逐渐把兴趣点集中到印象派以后到现代、后现代的各个流派,对光怪陆离的现代表现手法如醉如痴,我们开始怀疑:学校传授的技术型绘画基础,在把杜象的马桶、劳生伯的破小提琴或工业废料制作成艺术品的时代还有意义吗?
1989年时,我被国家公派赴俄留学,对此一些老先生对我们充满了期望,希望我们带回现实主义的真谛——“苏派”的真谛,而一些年轻艺术家则告诫我们:到苏联能学习什么,天天画石膏,一画就是两个月,一去就是七年,回来后你们就完了。我暗暗感到恐惧,心里象压了担子,沉沉的。
在俄罗斯学习的七年间,经历了从苏联到俄罗斯的社会巨大变革,从高度统一的社会主义经济到残酷的资本主义市场竞争,激烈的社会巨变,给我们一种错觉,似乎俄罗斯人是一个很激烈、很有魄力,节奏很快的民族。但在艺术上俄罗斯具有典型北方民族的性格,踏实进取但很缓慢,在美术史发展中明显地体现出俄罗斯人的这种性格。他们很少象中国美术界,一个偶然“引进”国内的西方艺术家一夜间能影响一批中国艺术家的风格,几篇评论文章可以改变一个潮流。俄罗斯美术史经历向西方学习阶段,民族化艺术的发展阶段,代表民族油画成熟的巡回展览派、艺术世界阶段以及代表进入世界现代艺术潮流的先锋派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有其独特的风格,而又是在充分继承传统的基础之上。
十月革命之后整个俄罗斯的美术一直是在地上和地下两条线中发展的,地上的是以社会主义现实生活为题材的一批艺术家,他们生活优越,国家处处给开绿灯,提供各种便利条件;而地下流派是斯大林时期被压制先锋派的延伸续,不要说社会地位,他们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证,许多优秀艺术家在二战中被活活饿死。在社会主义式的现实主义艺术家中也分出许多流派,最典型的是莫斯科和彼得堡两派。1993、1994年以后,由于社会制度和经济体制的巨大变化,老一辈的现实主义艺术家渐渐地失宠,原来地下的野派纷纷破土而出,由于他们有康丁斯基、马列维奇和先锋派艺术家的传统,他们的艺术本身相当成熟,一下便在俄罗斯美术界占据了其本身应有的位置。
当今俄罗斯美术教育远没有我们了解的那样僵化,在列宾美术学院的整整六年间我们没有在课堂上画一张长期的石膏像作业,甚至没有一张素描静物作业,每张作业两个月的课时量更是无稽之谈。俄罗斯的现实主义艺术从来没有在色彩中强调画灰调子,相反俄罗斯人奔放的性格,美丽浓郁的大自然使他们用色大胆、亮丽,当今的现实主义艺术更是常常把对比色运用到写生色彩中,进行大胆的装饰化处理,情节式创作在列宾美院也披上了形式主义的外衣。当然今日俄罗斯美术教学对传统的造型基础要求还是格外严格的,极大地保持了现实主义的创作宗旨。在当今现代艺术的潮流袭卷全球,俄罗斯的前卫艺术也风起云涌的环境中,现实主义艺术仍然保持着其旺盛的生命力。
我在俄罗斯认识很多艺术家,去拜访过许多画家的工作室,七年的俄罗斯学习,使我对“苏派”有了更广泛的认识。回国后我们带回许多学生和画家作品的照片和录象,众人看后,议论着:哪点有了发展,哪些优点丢了,批评的标准仍然是那个人们头脑中过去的“苏派”。
我出国前很多人对我说:俄罗斯天天吃黑面包,又酸又硬,但在地道的俄罗斯大餐面前,咂一口伏特加酒,吃一块俄国人自制的酸黄瓜,拿出新烤的热乎乎的黑面包,抹上一块黄油,再加一点鱼仔酱或由山果做的果酱,那种惬意感觉只有长时间生活在俄国的人才能体会到。我想这次俄罗斯绘画艺术作品展,正象是摆在中国观众面前的俄罗斯大餐,值得我们好好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