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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9月俄罗斯总理更换以来,引发的猜测此起彼伏。有评论认为,这些变化标志着俄罗斯实际上已经迈向后普京时期。
俄罗斯政局一系列变化意味着什么?下一步会是怎样?这对中国意味着什么?围绕这些问题,南方周末记者专访了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调研咨询小组成员、中国当代世界研究中心研究员、国际自然和社会科学院院士俞邃
确保普京继续发挥影响力
南方周末:俄罗斯政局最近变化不断,直接涉及明年的总统大选和普京未来在国家的作用问题,作为中国的一个重要邻邦,它的政局演变为中国所关注,作为长期在一线工作的专家,能否请你对此谈谈看法?
俞邃:最近俄罗斯引人注目的政局变化,是9月的改组政府。这一步骤无疑与2008年谁在国家政局中起首脑作用有关。讲几点看法。
第一,这一举措不是常见的那种由于政局混乱带来的,而是考虑在俄罗斯振兴途中如何保持继续前进势头所采取的一个重大步骤。
第二,从选择接班人角度,普京至少要有几方面的“确保”。
首先,要确保普京路线的延续。普京的路线由三个部分组成:
一是选择的发展道路。这就是:以维护政局稳定、保持社会和谐为基本目标的“可控民主”;以注重效率、兼顾公平为基本特征的社会市场经济;以“平衡性”为基本指导原则的全方位外交。
二是确定的治国方略。这就是:以国家利益为核心,以强国富民为使命,以经济发展为前提,以民族精神为动力,以强有力政权为依托,以团结全社会为手段,以历史教训为借镜,以选择适合本国国情道路为方向,以优化外部环境为条件,以重振大国地位为目标。三是实行的务实主义。这就是:将俄罗斯社会存在的三种主要思潮——自由主义、社会主义和民族主义加以融合和取舍,有所侧重地运用于经济、政治和外交领域。
其次,要确保政局稳定、经济持续发展。在普京本人都说他卸任后将继续对国家政治生活发挥影响的条件下,无论是祖布科夫还是伊万诺夫,都会保证做到这一点。
最后,要确保普京能够继续在俄罗斯政治生活中发挥影响力。
第三,第一副总理伊万诺夫说,祖布科夫取代弗拉德科夫出任总理表明“国家进入了新的政治时期”,有的俄罗斯观察家称之为“普京-祖布科夫时期”。我个人以为,“新的政治时期”不妨可以理解为:第一,普京将离开总统岗位、由新人出面担任国家首脑的新政治时期;第二,普京主义将得到认同和发展的新政治时期;第三,普京本人仍将以不同方式继续发挥作用的新政治时期。
南方周末:普京10月1号宣布,他要带领统一俄罗斯党参加12月2号的国家杜马选举,同时自己又不成为这个党的一员,对于现在的政权党统一俄罗斯党内要他参选总理的呼声,他也表示赞同。而且,局势似乎还在演变之中。你怎样看待这种趋势和演变?
俞邃:当初在考虑普京去留问题时,俄罗斯国内曾经有过这样的安排计划:即从现有的总统制向总统议会制过渡,总理成为国家最高行政首脑,总统成为国家象征;同时,既然是内阁首长,当然也可以兼任政权党统一俄罗斯党的党魁,通过这两种方式,让普京继续在俄罗斯政局中发挥首脑作用。现在看来,政局明显在向这方面演变,但这要通过修改宪法完成的。
实际上,不仅是俄罗斯,前苏联的一些加盟共和国也在酝酿这种办法,例如哈萨克斯坦,因为这些国家当时国内政局混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主导,总统制正逢其时;现在因为局势逐渐平稳,于是都开始酝酿向总统议会制改变。
值得中国借鉴之处
南方周末:普京现在这种安排继承人以及最新有意要当总理的做法,在国内一部分知识分子中,对此持有保留意见;姑且不说西方民主,这在现代社会和国家里是否是一种正常、合适的做法?毕竟……
俞邃:俄罗斯有俄罗斯的基本国情,它和中国的做法也不一样。俄罗斯要保持稳定,要保持长治久安,人们也需要强有力的领导,也不希望普京原有的做法落空,要确保普京路线,这是符合国家利益的。这个做法是符合国情、人民需要、而且是经过人民选择的。
普京只是指定一个代总理,选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候选人,这个选出来的人上台后对治国方略的实施,对长治久安有好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要拿纯粹意识形态的那一套说教来观察人家。俄罗斯的选举民主程度蛮高的,比我们高啊。国情——包括传统和现状,民心,实际效果,世界影响,普遍都称赞普京。既然普遍都称赞他好,为什么不让他的做法能够确保继承下去?
不要打着民主的旗号,以为调子越高越好。不适合国情的方法不要搬用。
南方周末:中俄两国的经历很相似,相互间有什么经验可以借鉴?
俞邃:普京的很多做法是借鉴了中国经验,有的是表露出来,有些不一定都说在嘴上。
俄罗斯很重视中国“摸着石头过河”的经验。
其次,一部人先富起来和共同富裕的关系问题。俄罗斯一部分人富起来后,他们注意调节低收入人群的工资。
再比方说“可控民主”,叶利钦时期绝对不会这么做。所以他们用了个概念“可控民主”,是一定范围的民主,也叫“主权民主”。
俄罗斯有些成功的做法和我们成功的做法在理念上有很多相似之处——我讲“理念”,不是讲“主义”。我们原来的模式相似,我们改造了它,他们推翻了它;以后必然有些共同的东西互相借鉴。而这几年普京做得比较成功的东西,回过头我们来看,也有值得我们借鉴的东西。这个一点不奇怪,一个转型国家——我们也是转型国家,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从粗放型经济向集约化经济转变,他们也是这样。在此过程中,互相吸取借鉴、理念相通,这是很正常的。
我们欢迎普京在台上
南方周末:你认为俄罗斯的政局变化对未来中俄关系将产生什么影响?
俞邃:俄罗斯总统更迭不会对俄中关系产生消极影响。
俄罗斯关于2008年总统接班人问题的酝酿,显示了普京的崇高威望和个人魅力。普京选择的路线和政策符合俄罗斯的国情和大多数俄罗斯人民的意愿,并且适应时代的特征,俄罗斯之所以能够在振兴之路上持续迈进,无疑应该归功于普京的道路选择。
普京总统为俄中关系的积极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普京总统受到中国人民的尊敬。对于我们中国来说,重要的是俄罗斯领导人换届之后,继承普京总统为中俄睦邻友好、互利合作、共同繁荣开拓了广阔前景的现行路线,俄罗斯的国家利益决定了这一路线会被继承下去。
南方周末:你是说不在于谁上台,而在于是否继承普京路线,只要继承普京路线,对中俄关系就不会有坏的影响,是这样吗?
俞邃:这是相对于普京在台上而言的。普京在台上我们当然是欢迎的,而普京不在台上,他的做法依然被继承,这个方向是好的,不能说我们不要普京。有没有比普京更好的,那要靠时间来检验。
中俄关系不取决于美国态度
南方周末:俄美关系最近也在紧张化,你怎样看待当前俄美关系的紧张?
俞邃:美国企图支配俄罗斯,要培植一个遵循美国价值观的弱而不乱的俄罗斯。美国对俄罗斯采取的方针是:弱化其综合国力,挤压其战略空间。现在俄国力回升,自然挺起腰杆回敬。
针对西方的做法,俄罗斯的回应将是刚柔并济,适可而止。俄美关系不会脱轨,俄与欧盟成员国的关系,包括俄英关系更不会脱轨。
南方周末:怎样看待俄美关系变冷对中国的影响?
俞邃:俄美关系也受大国关系良性互动规律性的支配。这个规律性是由起点、过程与结果三个环节构成。起点——维护各自的国家利益,同时必须尊重他国的利益,两者缺一不可;过程——竞争与合作同在,矛盾与妥协并存。合作要诚信,妥协要适度,竞争要守规矩,摩擦不要导致对抗。竞争对手与合作伙伴其实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结果——双赢、共赢,而不可能是任何单方面获益。
中国与俄罗斯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发展中形成了难能可贵的特点,这就是:不结盟而又实行战略协作;关系密切而不存在依附性;有利益分歧却能通过协商解决;维护各自尊严和利益而无颠覆对方之心;根据是非曲直处理国际事务而不搞双重标准;重视与超级大国美国发展关系而又反对单边主义;推进世界多极化而又不谋求霸权。中俄之间有时也难免出现(尤其在经济领域)某种利益上的矛盾或分歧,但并没有造成国家关系的扭曲,更谈不上恶化,相反,经过双方认真对待、平等磋商、及时磨合,两国关系依然朝着共同追求的目标不断攀升。
中国与美国的全面合作关系日益改善、趋于平稳,双方在许多重大的双边和国际问题上存在着共识。
中国与俄罗斯的关系不取决于美国的态度;同样,中国与美国的关系也不取决于俄罗斯的态度。中国积极发展双边关系和积极参与多边关系,但不搞结盟关系。
诚然,所谓中俄美三角关系也是一种客观存在。我的看法是:任何两个大国之间的关系势必牵动第三方,形成多角,既相互牵制,又互动促进,从而保持某种相对平衡。双边关系的健康标志在于不针对第三国,三角关系的合理运行在于不打牌——即联合一方反对另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