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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较研究中俄美三国在中亚的经济领域合作与竞争时,须从三个角度进行论述:一是比较三国的利益诉求差异。正是因为有利益的竞合点与差异点,才会使三国间存在合作与竞争;二是比较三国实现各自利益的手段差异。由于使用不同的影响与合作方式,使得三国在中亚竞争的效果不同,合作的进展程度也不同。三是从中亚国家的需求角度反观三国利益实现的可能性。在国家主权独立的当今社会,国家间的关系是双向的,这意味着,中俄美三国能否在中亚实现自己的利益追求,在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中亚国家自身。换句话说,中亚国家对三国的利益需求与这三国的利益是否契合,三国使用的合作手段是否符合中亚国家的兴趣,将深刻影响中俄美三国竞争与合作的效果。
一中俄美三国对中亚国家的利益诉求比较
(一)中俄美三国对中亚国家的合作目标比较
从前几节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中俄美三国在中亚有很多共同利益,它们都要保持中亚国家的稳定和发展、支持中亚国家建立健全市场机制、治理环境以及加强多边机制建设。这些共同点不仅是三国在中亚地区能够开展合作的重要基础,而且符合中亚国家自身发展的需要。
与此同时,中俄美三国与中亚国家的经济合作利益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首先表现为:中亚国家在中俄美三国全球战略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按重要性从大到小排列的话,依次为俄罗斯、中国和美国。
中国的外交战略是“大国是关键,发展中国家是基础,周边是重点,多边是重要舞台”。 对中国来说,中亚既是周边,又是发展中国家,还是多边的合作伙伴,为了西部的发展与安全,与中亚的合作非常重要。其原因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一是中国认为经济发展是稳定和安全的最终保障,摆脱贫困是根除“三股势力”的根本解决之路。开展经济合作是保持中国西部发展的措施之一。二是随着全球的不断深入发展,中国是最大受益者之一,也因此成为自由贸易的拥护者和推动者,所以中国愿意开放,愿意开展区域一体化合作。中亚国家是中国的近邻,自然成为合作的首选地之一。不过,中国与中亚国家的合作更多是为了维护本国的安全与发展,不具有扩张性。
俄罗斯对外政策的战略目标是巩固俄罗斯作为一个伟大的强国――多极世界有影响的中心之一的地位以及保障俄罗斯人的利益,为国内发展创造稳定的国际环境。为此,俄罗斯需要发展与大国的平等互利关系和国际社会的一体化联合,参与世界贸易、科技和金融信贷等合作。 对俄罗斯来说,与中亚的合作是其核心利益之一。从历史传统上看,不做大国也不符合俄罗斯的习惯,而如果它不能影响周边邻国,没有自己的盟友,就不是真正的大国。俄罗斯与中亚国家的经济合作,除发展自身经济外,还为了维护其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苏联解体后的最初几年,俄罗斯对中亚国家的行为不仅没能起到“甩包袱”的效果,反而加深了这些国家的“脱俄”倾向。俄意识到,经济合作是扩大影响的最好手段,必须加大对中亚的投入,使中亚国家切实感受到与俄合作的好处,才能真正扩大其在中亚的影响。
美国的对外战略是拓展民主、发展经济、维护安全。若单从经济利益角度讲,除里海能源外,美国在中亚地区没有太多的实际利益,与中亚国家的贸易和经济技术合作在美国经济总量中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当前国际社会的竞争主要是国家综合国力的竞争,经济与政治紧密联系,已经成为实现政治目的的主要手段之一。在美国对中亚整体战略中,经济合作更多的是手段,希望通过促进中亚国家的经济独立与发展来减少甚至摆脱其对俄罗斯的依赖性,缩小俄罗斯和中国的影响范围。可以说,目前美国因事务缠身而未把中亚作为重点地区,但从长远看,中亚必将是俄美争夺的重点地区之一。
其次,中俄美都想把中亚国家拉入自己的经济圈。中国希望把中亚经济向东引,使其与西部大开发紧密联系。俄罗斯则把中亚国家向北拉,将其控制在独联体范围内。美国极力促进中亚国家向南发展,通过阿富汗将南亚与中亚连为一体。三国都提出了各自较为具体的诱人的合作计划,以便吸引中亚国家参与。比如在电力领域,中国投资塔吉克斯坦修建500千伏和220千伏高压输变电线路项目,并进行从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向中国输电的可行性研究。俄罗斯则购买吉尔吉斯斯坦的电力,并提议由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资助成立一个中亚水电联合体来解决中亚的水资源分配及水电基础设施问题,以形成统一的中亚能源市场。美国为了支持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将电力出口到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决定提供80万美元帮助塔吉克斯坦政府与美国AES能源公司合作更新现有的电力网,争取使塔在2008年年底向阿富汗输电。此外,美国还推动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四国召开跨国电力贸易会议,磋商跨国输电的技术及融资问题。在交通方面,中国已经立项修建中吉乌铁路和公路。俄罗斯努力协调与中亚的交通政策。美国则计划出资3650万美元由美工程兵在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边界的喷赤河上修建连接两国的大桥,使阿富汗与中亚国家之间的交通更为便利。此外,美国还与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以及日本一道共同支持建设一条从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经吉尔吉斯斯坦的奥什、塔吉克斯坦的杜尚别以及阿富汗的喀布尔和坎大哈通往巴基斯坦的高速公路。在天然气管道方面,中国与土库曼斯坦于2006年4月签订了天然气合作协议,并计划修建从土库曼斯坦经哈萨克斯坦到中国的管线。俄罗斯则继续执行与土库曼斯天然的“世纪合同”。美国则积极推动筹建一条从土库曼斯坦经阿富汗通往巴基斯坦的天然气管线(TAP),2006年又计划将该管道延长至印度,成为土-阿-巴-印管线(TAPI),全长约为2400公里,计划投资41亿美元,年输气量300亿立方米。由此可见,地区经济合作往往在一定程度上为地缘政治所左右。
(二)中俄美三国与中亚国家的合作方式比较
中国并不具备遏制中亚经济发展的绝对有效的工具和手段,对中亚国家的影响途径是在首先满足中亚国家需求的基础上实现的。中国只能通过扩大中亚国家的所得来获得其好感,促使其愿意扩大与中国的合作。换句话说,双方的经济合作是平等且互利双赢的。实践中,中国与中亚国家开展经济合作的方式主要是项目投资为主,政策协调为辅。投资合作的领域有很多,但重点有两个:一是网络型基础设施建设。旨在建立一个区域互通共享的基础设施体系,其中能源、电力、交通和电信网络更是被列为优先发展方向。中亚国家非常欢迎中国用现金投资基础设施建设,解决其国家建设过程中的基础设施瓶颈难题,拓宽它们发展多元化战略的渠道。二是资源开发。“以投资换项目”和“以投资换市场”正在成为政府和企业家的共识。开发资源并不是要控制中亚国家的经济命脉,而是市场机制的必然结果。就中亚国家与中国目前的经济结构而言,能够引起中国感兴趣的也主要就是其丰富的自然资源了。
俄罗斯与中亚国家的经济合作具有坚实的历史、现实和人文基础,是其不可缺少的。离开俄罗斯,中亚国家的经济会损失很大,苏联解体带来的恶果就是最好的证明。当前,俄罗斯与中亚国家开展经济合作的方式主要是以政策协调为主,项目投资为辅。政策协调就是在前苏联时期就有经济联系的基础上,以市场机制和国际通行的先进规则与标准为依托,建立区域统一的贸易投资环境,最典型的活动就是积极推进关税联盟的建设。以项目为辅这种策略与当前俄罗斯的经济实力有关。由于苏联解体给这些新独立国家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致使它们只能努力维护旧的设施设备,至今仍无足够的资金兴建新的大型基础设施。尽管近几年俄罗斯加大了对中亚地区的投资力度,但与其在该地区的整体利益需求相比,还远远不够,其投资额也低于西方国家,因此不足以抵挡中亚国家的多元化发展战略。
作为当今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无疑是中亚国家的重要合作伙伴。但美国是一个市场机制和私营企业发达且完善的国家,这意味着,与中亚的经济合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企业自身的意愿,是政府努力维护企业的海外利益,而不是企业有义务完成国家的利益意志。实践中,由于美国企业对中亚国家的投资风险评估很低,所以它们与中亚国家的贸易和投资额不大,美国政府则主要依靠财政援助以及通过国际组织与中亚国家合作,以保证这些国家向市场经济和自由贸易体制转化,达到改善贸易投资环境的目的,从而方便美国企业投资合作。国际组织通常打着“扶贫开发”和“千年目标” 的旗号,很吸引人。不过,虽然美国作为大股东经常主导国际组织的行动,但后者毕竟有自己独特的利益和行为程序,并不总能满足美国的利益需求,所以美国还需通过一定的财政援助来实现自己的目标。援助通常直接通过公司或非政府组织实施,而不是直接给予受援国政府资助。技术支持也主要提供给议会,以便加强监督力度,同时还可提高其制衡行政权力的能力。另外,美国非常重视在各国精英中培养亲美的力量,精英人数不多,但是能量很大。
从中俄美三国与中亚国家的合作方式中,可以看出三点共同之处:一是三国都对中亚国家的自然资源感兴趣。在中亚国家工业制成品性价比不高的情况下,自然资源可以说是少有的几个能让中俄美与中亚国家实现互利双赢的商品之一。二是三国都非常重视中亚国家的基础设施,特别是交通设施的建设。三国明白,作为内陆国的中亚国家,其交通通向哪方,将来的对外联系就会倾向于哪方。当前,中国努力与中亚国家在上海合作组织框架内发展交通合作,中吉乌公路已经开工,中吉乌铁路也已经提上日程,中塔公路已经开通等等。俄罗斯在欧亚经济共同体框架内努力建设统一的交通空间,大力发展“南北运输走廊”。希望中亚国家通过俄罗斯的公路和铁路系统向欧洲进出口货物。美国则积极推进“大中亚计划”,把中亚和南亚国家连成一体,既可以让中亚国家的货物通过印度洋与世界各国贸易,又有利于阿富汗重建。三是中俄美三国重视国际组织的多边合作,并在多边框架内积极发展双边合作。中亚国际基础设施相连,民族交织,生态环境相互影响,很多问题都需要区域各国共同合作才能解决,很多项目也只有共同合作才能发挥最大效益。所以三国都把中亚区域作为一个整体,合作时强调多边与双边相结合。
不同之处在于:美国更加重视政府经济援助和国际组织的作用。中国在与中亚国家合作时,强调“平等”和“互利双赢”,这一点很受中亚国家欢迎。俄罗斯则重视综合运用各种手段,即打压又奖励,合作时带有一定的控制意愿,甚至有些大国沙文主义。
(三)中亚国家的经济特点及其对中俄美三国的利益诉求
中亚国家的经济特点可以归纳为三点:一是它们都是内陆国,地理因素决定了它们只有发展区域内部一体化,处理好同周边国家的关系,才能得到更好地发展。二是它们的经济技术水平比较落后,在当今国际大分工和国际贸易结构中,只能靠多出口资源密集型和劳动密集型产品来换取更多的发展资金,发展技术和资本密集型产业尚需很长时间。三是中亚国家的经济环境质量总体上讲不是很好,地方主义和官僚作风比较严重,投资环境相对较差。
中亚国家在开展对外经济合作时,始终遵循独立自主的原则,无论是在双边还是多边框架内,都要求独立自主的发展彼此间的关系,在互利合作的基础上建立平等的伙伴关系。在独联体框架内合作时,中亚国家更加警惕恢复苏联。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在“四国统一空间”会议上多次强调,四国统一空间借鉴欧盟经验符合当今国际经济发展的现实,但这种一体化的目的仅是为了增强成员国的经济发展、促进区域合作和繁荣民众生活,无论如何不是为了限制成员国的政治独立性。 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卡里莫夫也说:任何一种一体化,如果它侵害了我国的自由、独立和完整,都不能强加于我们,也不能用任何意识形态义务迫使我们屈服。令乌兹别克斯坦焦虑的主要战略问题就是怎样才能使旧的帝国不能复活。
中亚国家希望利用多元化来维护国家独立,发展国家经济。所谓多元化就是努力发展与世界各国的对外关系,避免本国的命脉掌握在某一个国家手里,被某一个国家控制。比如中亚各国都尽可能与中、美、俄、欧盟、日本等国保持发展良好的合作关系。
中亚国家非常重视多边机制的建设,通过建立稳定的国际合作机制来最大限度地保护本国利益,利用多边机制中相互制衡的力量,确立国家关系和力量结构,减弱在双边关系中处于绝对弱势的处境。欧亚经济共同体是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在共同体内,当元首或政府总理层面决策有关发展战略问题时,贯彻平等协商一致原则,而当政府副总理层面决策有关一体化问题时,根据现有的表决权比重,俄罗斯至少要争得两个伙伴的同意,才能获得2/3的票数通过决议,防止它独断专权。对中亚小国来说,这样的安排远比双边合作获益多。
另外,中亚国家希望外界多投资,特别是投资基础设施和高科技领域,以尽快提高其竞争能力,改变其落后面貌。
从中亚国家的角度看,它们欢迎中俄美与其开展经济合作,这样既能带来利益,又可平衡三国的影响。比如土库曼斯坦在2006年4月与中国签订天然气合作协议后,9月即与俄罗斯达成新的合作协议,将输俄天然气价格由每立方米60美元提高到了100美元。对三国的合作方式总体上也都很喜欢,可以改善它们的基础设施和区域合作瓶颈。与此同时,若考虑到地缘政治因素的影响,则中亚国家对与中俄美的合作仍然心有余悸,担心成为中国的原材料附庸,怕俄罗斯影响增大而失去独立性,讨厌美国推动经济合作背后的民主改造计划,更怕平衡不好同三国的关系而得罪其中一国。 总体来说,中俄美在中亚的经济合作效果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三国的推行力度,哪方更重视一些,哪方就能成果多一些。目前,随着关税联盟的进程加快,俄罗斯的影响更大一些。